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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重归故土 (第3/5页)

大中华号是一艘相当小的客轮,载重量不过一千多吨,不到从马赛开出的那艘大轮船的十分之一。船上设备极其简陋,虽经与总领事馆的斗争坐上头等舱,但里面也并不豪华,其他舱位更不必说了。

就这样,季羡林揖别了哥廷根,告别了德国,进入了瑞士,从而完成了漫漫归国途中的第一站旅程。

船小,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还勉强可以,但偏偏在开了船离开西贡到达海上的第二天,遇上了大风,正所谓屋漏偏遇连阴雨了。海上的一场搏斗开始了。季羡林对当时的场面描绘道:

季羡林他们喜出望外,但接着又来了一点小麻烦,陪送中国人的美国少校和法国司机,不能进入瑞士。他们无能为力,一点也帮不上忙。两天多陪送他们,美国少校和法国司机都尽了很大力,现在却不能一块进入瑞士,季羡林觉得真是对不起他俩,只有抱歉。作为答谢,季羡林他们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中国小玩意儿分送给他俩,以作纪念。

我们这一条小船被吹得像海上的浮萍,随浪上下,一会儿仿佛吹上了三十三天,一会儿又仿佛吹下了十八层地狱。但见巨浪滔天,狂风怒吼,波涛里面真如有鱼龙水怪翻腾滚动,瞬息万变,仿佛孙大圣正用那一根定海针搅动龙宫,以致全海抖动。我本来就有晕船的毛病,现在更是呕吐不止,不但不能吃东西,而且胃里原有的那一点储备,也完完全全吐了出来,最后吐出来的只是绿颜色的水。我在舱里呆不住了,因为随时都要吐,我干脆走到甲板上,把脑袋放在船舷上,全身躺在那里,吐起来方便,此时我神志还比较清楚,但见船上的桅杆上下摆动,有九十度的幅度。海水当然打上了甲板,但我顾不得那样多了,只是昏昏沉沉地半闭着眼,躺着不动。这场风暴延续了两天。船长说,有一夜,轮船开足了马力,破浪前进,但是一整夜,寸步未动,马力摧进一步,暴风打退一步。二者相抵,等于原地踏步了。

10月8日早晨,季羡林一行又回到瑞士边境。他们没有别的选择,没有退路,要想回国只能横下一条心,无论如何也得闯过这道难关。因此,他们决定以破釜沉舟的态度,背水一战。想了各种办法,都不妥当。最后,季羡林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济南上学时的初中同学张天麟,他是正谊中学的毕业生,此时正在国民党政府驻瑞士使馆工作。于是,季羡林就在瑞士边境与张天麟和中国驻瑞士使馆通了电话,结果算是顺利,也是季羡林他们走运。经中国驻瑞士使馆的交涉,瑞士方面来了通知,允许他们入境。

两天多的风暴终于过去,季羡林已经是两天滴水未进了。船上为乘客特意熬好了鸡肉粥,季羡林喝了一碗,觉得是生平喝过的最香最美的一碗粥,燕窝鱼翅难比其美,仙药醍醐庶几近之。船外,晴空万里,丽日中天,海平如镜,水波不兴。飞鱼在水面上飞驰,像飞鸟一样。远处望去,一片混混茫茫,不见岛屿,更不见陆地。在这样的环境之中,季羡林心胸顿觉极为开阔,简直想手舞足蹈了。

本以为会一帆风顺,但想不到在边境受阻,搁了浅。他们进退两难,心里焦躁不安,又没有别的办法,只得住下再说。

1946年4月25日,中华号客轮驶抵香港。

季羡林以为不会再有麻烦,可以一帆风顺地进入瑞士了。但是,到了瑞士边境,瑞士边防军不让他们入境,因为他们并没有办理入瑞士的签证。几经交涉,瑞士方面仍然态度坚决。没有办法,他们一行人只得退回到德国的小城勒腊赫,在这里住进一家专为法国军官预备的旅馆里。

20世纪40年代中叶的香港,与今天的香港相比,惟一相同之处是地少人多,街上行人摩肩接踵,熙熙攘攘:而不同之处,则是那时的香港没有一点文化气息,到处都是土里土气。等住进小客栈,这一印象就更为深刻了。

汽车再往南行驶,进入法国占领区。这里的明显特点是汽车渐渐减少,名为法国占领区,但法国部队里的法国人很少,而大多数是黑人,甚至也有黄种人。黄昏时分,终于到达德瑞边境,顺利地通过了法国检查处。

香港负责接待中国留学生的,是南京政府派驻的特派员公署,这个机构相当于驻其他国家的大使或公使。外交特派员叫郭德华,他派人到码头迎接他们,把他们送到一家客栈里。

汽车驶入曼海姆市以后,在市里陷入了迷魂阵,绕了半天弯子,好不容易才开出城去。这座德国西南的城市,同样没躲过战火的袭击,城里也只剩了断瓦残垣。出城之后没过多久,汽车又驶近了海得尔堡,但并没有进城,只是从旁边绕过,因此没能看到城里的状况,只看到远处的一大片青山。

这家客栈很小,设备极为简陋,一间像样的房间也没有,同内地的鸡毛小店相差无几。中国留学生被安排在两间极小的房间里,条件极差,不光拥挤,周围环境也极差。门外就是一个长筒子房间,类似于一个大厅,约有二三十平方米,搭满了地铺,住着二三十个房客,挤挤搡搡。这些房客的素质极低,有的像是小商贩,有的是失业者。他们中有的人根本不讲什么礼貌,也不讲任何社会公德,大声喧哗,随处吐痰,劣质香烟把大厅弄得乌烟瘴气。这还不算,还有人身上竟长着疮,像是梅毒一类的性病。

1945年10月7日,一大早,他们打点完毕,于八点多开车出发。吉普车沿着国家公路向南行驶,沿途既没经过多少城市,甚至连乡村也难得看到,因为汽车公路大半取直线之故。

看到香港地少人多,寸土寸金的情况,住在这样一个地方,季羡林并没有抱怨。到上海的船期不知何时才到,他们只能在这里暂住了。

吃过饭,一行人开始休息,旅馆里吵吵嚷嚷,一点也不安静。美国人的好动成性,在这里照样表现出来。而季羡林他们,经过了从中午开始的长途颠簸,已经疲劳不堪,又吃了一顿难得的饱饭,度过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夜晚。

有了住处,季羡林便可以放心地玩几天了。

他们住到一家叫四季旅馆——专门为美国军官预备的旅馆。旅馆从经理到普通服务人员,都非常和气,服务也极为周到,专门为他们八个人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餐,这是季羡林几年不曾吃过的,因此大快朵颐。季羡林和其他中国留学生身无分文,德国货币已经作废,而美国钞票又没有,受到这样的优待,从内心感到由衷地感激。

季羡林住的客栈,是在山下。周围的街道极窄,街旁的招牌和霓虹灯,五光十色,琳琅满目,商店橱窗里陈列的货品,堆积如山。到处都有饭馆,广东烤肉、香肠,挂满窗口,强烈地刺激着人的食欲。留着长头发,穿着喇叭裤的男女青年,挺胸昂首,匆匆忙忙地来往于穿梭般的人流中间,而头顶上那些鸽子窝似的房子中,喧闹声极大,打麻将洗牌的声音,比比皆是,随处都可以听到。

哥廷根到法兰克福,从中午一直行驶到傍晚。季羡林一行就在这里住宿,这是全德美军总部的所在地,食宿条件都非常便利。

这样一个香港,在白天几乎没有什么可看的。

依旧虹霞染霜天。

香港是个山城,到了夜晚,只见远远近近,万灯齐明,高高低低,上上下下,或大或小,或圆或方,有如天上的星斗,并辉争光,斗奇竞艳,比白天有趣多了。

无情最是原上树,

到香港不是来玩的,而是取道回国。季羡林他们去找外交特派员郭德华,商谈去上海事宜。因为船期难定,要靠特派员大力支持才行。

10月正是德国的金秋时节,到处都是茂密的绿树,虽有六年的战火,但山林树木却并没有受到多少损失,还是那样的蓊郁茂盛。秋林的景色,斑斓繁复,随着汽车的行进,在季羡林的面前一闪而过,他的心依然激动不已,信口吟出了两句诗:

郭德华有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,郭德华就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面,威仪俨然,戴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,留着小胡子,面团团如富家翁,摆着臭架子。见季羡林他们来,连站也不站。

眼看着高速公路两旁的青山绿水,季羡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,离情别绪暂时得到了缓解。

看到他这个样子,季羡林他们心里全明白了,他们决定给他一点颜色看。他失礼不站起来,他们也不在他指定的椅子上就坐,而是一屁股坐到他的办公桌上,见来者不善,他立刻站了起来,脸上有了笑容,船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,拿到了去上海的船票。

美国吉普车在德国国家高速公路上快速地行驶着。一开始,哥廷根城的烟树还入目清新,但是,吉普车越开越快,哥廷根城终于变成一团模糊的阴影,最后完全消失了。

四、回归祖国

1.揖别哥廷根和德国

1.船到上海

二、滞留欧洲

1946年5月13日,季羡林一行登上开往上海的船,走上了回归祖国的最后历程。

客树回望成故乡。

轮船很小,与在西贡上的中华号相差无几。设备简陋自不用说了,乘客却比中华号上的多得多。几百名旅客挤在一艘不到一千吨载重量的小船上,拥挤程度可以想见。其他客轮,统舱是最低级的,而这艘船,比统舱还要低一级的甲板上,也到处是人,每个人只有可怜的容身之处。船上到处都是乱放的行李,有的行李里散发着恶臭的咸鱼味,令人作呕。

无端越境入瑞士,

船上因为容身之地大成问题,于是演出了奇怪的一幕:花钱买地盘。有一些霸道的人,预先抢占了地盘,有些过于拥挤的人就出钱买地盘,为了争价钱,讨价还价之声,争吵喧闹之声,洋洋乎盈耳,往往争半天才能成交。

归心日夜忆旧邦。

统舱里有很多人在抽烟,烟雾迷迷腾腾的。烟雾中,人们吵吵嚷嚷,喧声高涨,连小轮船破浪前进激起的海浪声,都被淹没了。

留学德国已十霜,

相形之下,季羡林他们几个留学生住在头等舱里,条件要好多了,就是住在二等舱,也算是不错的。外面脏乱,把自己关在舱位里,还能保持相对的清洁和安静。但是,老关在舱内,空气也并不清新,因此也需要到甲板上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。

心里马上有了灵感,套用它想成了表达自己离别之情的一首诗:

头等舱离甲板很近,只有几步路的距离。可走这几步路,竟是想不到的艰难。人丛挤得像沙丁鱼,连点空隙都找不到。小心翼翼地走出一条路,绝非易事。好不容易走到外面甲板上,忽然发现一位女留学生也在横躺竖卧的人群中。她可能是比利时人,也可能是法国人,是和季羡林他们一起在香港登上这艘船的。看到她,真让季羡林大吃一惊:

却望并州是故乡!

只见她此时紧闭双眼,躺在那里,不吃不喝,不转不动。有人跨过她的身躯走路,她似乎不知不觉;有人不小心踩到她身上,她似乎不知不觉;有人提水水滴到她脸上,她仍然似乎不知不觉。连眉毛都不眨一眨。她是睡着了呢?抑或是醒着呢?我不得而知。她就这样一连躺了几天,一直躺到上海。我真是吃惊不小。我知道,她是学数学的,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。从她的表情来看,我总疑心,她当过修女。不管怎样,她心中一定有自己的上帝,否则她在船上的这番功夫无论如何也是难以理解的。

无端又度桑乾水,

目睹此情此景,季羡林心里浮想联翩。

归心日夜忆咸阳。

他首先想到了祖国。十一年前,他怀着一腔热情,毅然决然出国,究其原因,一是为了救国,二是为了镀金。原定留学期为两年,战争阻隔,变成了十一年。战争中的那种饥肠辘辘,那种时时面临死神的威胁,那种没有亲人信息难熬的孤独,无时不折磨着他。最后总算遭万劫而幸免,弃九死而获一生。现在,这十一年的异域流离生活就要结束了,一幕一幕经历过的事却又展现在眼前,对这一切心灵感情上受到的磨难,他是多么希望能向祖国母亲倾诉一番呀!他感到,祖国就在眼前了,倾诉的时间来到了,可一时该从哪里说起呢?

客舍并州数十霜,

季羡林是一个极富感情的人,他不能像那位女留学生那样,做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,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只想自己心中的上帝。他不能。此时,他靠在船舷上,注目大海中翻滚的波涛,心里面翻滚得比大海还要厉害,心里的矛盾无法排解。他真实地记录下自己见到祖国时的复杂心情:

吉普车开动了,立即驶上了高速公路。季羡林回头看了哥廷根一眼,忽然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皂的《旅次朔方》:

我在欧洲时曾几次幻想,当我见到祖国母亲时,我一定跪下来吻她,抚摩她,让热泪流个痛快。但是,我遇到了困难,我心中有了矛盾,我眼前有了阴影。在西贡时,我就断断续续从爱国的华侨口中听了一些关于南京政府的情况。到了香港以后,听的就更具体、更细致了。在抗战胜利以后,政府中的一些大员、中员和小员,靠裙带,靠后台,靠关系,靠交情,靠拉拢,靠贿赂,乘上飞机,满天飞着,到全国各地去“劫收”。他们“劫收”房子,“劫收”地产,“劫收”美元,“劫收”黄金,“劫收”物资,“劫收”仓库,连小老婆姨太太也一并“劫收”,闹得乌烟瘴气,民怨沸腾。其肮脏程度,远非《官场现形记》所能比拟。所谓“祖国”,本来含有两部分:一是山川大地;一是人。山川大地永远是美的,是我完完全全应该爱的。但是这样的人,我能爱吗?我能对这样一批人倾诉什么呢?俗语说:“孩儿不嫌娘丑,狗不嫌家贫。”我的娘一点也不丑。可是这一群“劫收”人员,你能说他们不丑吗?你能不嫌他们吗?

面对送别的女房东,季羡林头也不敢回,含着热泪登上了美国吉普车。

就这样,怀着复杂的心情,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上海。

经过一些紧张激动的场面,终于将吉普车安顿好。要乘吉普车的一共有六个中国人,他们是季羡林,张维、陆士嘉夫妇和孩子,刘先志、滕菀君夫妇。

这是1946年5月19日了。从1945年10月6日离开哥廷根,到抵达上海,用去了将近八个月。用今天的航空工具只需走八个小时的路,二战期间竟用了八个月!路上的艰难自不用说了,光是心中那种牵肠挂肚的焦虑,也足以将人折磨得够呛的。

10月6日这一天终于到了,来了一辆吉普车,司机是一位法国人,还有一位美军少校要陪他们去瑞士。原来,美国官兵只有在服役一定期限以后,才有权利到瑞士去逛,去瑞士的机会在平常极不容易得到,所以他一听说有这样一个机会,就决不放弃,愿意借此机会去游一游瑞士。于是同行的人中就多了一个美国少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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