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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沙滩足迹 (第4/5页)

在季羡林1946年深秋到北大之前,马坚先生已经先期到达北大了。

有一次,他为了保释学生,亲自去找李宗仁,想利用李宗仁的势力让学生获得自由。当时有些情景是季羡林亲眼目睹的,有的是听到的。即使是听到的,与事实也不会相距太远。

3.创业者的同伴——马坚和金克木

事实上,胡适从来不是国民党员。他对国民党也并非一味地顺从。他真正服膺的是美国的实用主义,他崇拜的是美国的所谓民主制度。因此,他是拿美国那一把尺子来衡量,只要不衔合这个尺度,他就会挑点小毛病,闹点独立性。

季羡林对青年学生的这种爱心,使他永葆青春活力,也是他健康长寿的重要条件之一,这正应了那句古话:仁者寿。

胡适曾针对孙中山先生的“知难行易”学说,在《新月》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:《知难行亦不易》。在季羡林看来,胡适敢于对国民党的“国父”的著名学说提出异议,是需要一点勇气的。因为蒋介石虽从来没听过“国父”的话,但他却打孙中山的牌子欺骗群众,有谁敢碰这块牌子,是断断不能容许的。所以,胡适的文章一出,蒋介石的御用党棍一下子炸了锅,认为胡适是大不敬,有群起而攻之之势,而胡适却一笑了之,一场风波也终于平息下去。

我想到的不只有老年朋友,年轻朋友,包括我的第一代、第二代、第三代的学生,无论是在国内,还是在国外,我也都一一想到了。我最近颇接触了一些青年学生,我认为他们是我的小友。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一群小友的感情越来越深,几乎可以同我的年龄成正比。他们朝气蓬勃,前程似锦。我发现他们是动脑筋的一代,他们思考着许许多多的问题。淳朴,直爽,处处感动着我。俗话说:“长江后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换旧人。”我们祖国的希望和前途就寄托在他们身上,全人类的希望和前途也寄托在他们身上。对待这一批青年,惟一正确的做法是理解和爱护,诱导和教育,同时还要向他们学习。这是就公而言。在私的方面,我同这些生龙活虎般的青年们在一起,他们身上那一股朝气,充盈洋溢,仿佛能冲刷掉我身上这一股暮气,我顿时觉得自己年轻了若干年。同青年们接触真能延长我的寿命。古诗说:“服食求神仙,多为药所误。”我一不服食,二不求神。青年学生就是我的药石,就是我的神。我企图延长寿命,并不是为了想多吃人间几千顿饭。我现在吃的饭并不特别好吃,多吃若干顿饭是毫无意义的。我现在计划要做的学术工作还很多,好像一个人在日落西山的时分,前面还有颇长的路要走。我现在只希望多活上几年,再多走几程路,在学术上再多做点工作,如此而已。

胡适和新月派的一些人物还曾一度打出过“好人政府”的旗号,他们大声疾呼地宣传,引起了一场喧闹。原因明摆着,在国民党政府的统治之下,还要去提倡“好人政府”,这就自然隐含着国民党政府不是好人政府的意思。国民党暴跳如雷地反对“好人政府”,原因就在这里。

可以说,从这时候,他已经把自己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教育事业之中,和青年学生同呼吸共命运了。这种与学生之间水乳交融的密切关系,到老年也始终不变。这使他成为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名师,从他老年写的一段话中,可以明显看出他对青年学生的爱心:

出于对胡适先生的深切了解,季羡林从来没对胡适进行全面否定。而且不仅如此,季羡林还敢于向胡适学习在他看来是正确的东西,比方说,在进行学术论文的论证时,他服膺胡适先生的两句话:大胆的假设,小心的求证。自己写文章,也采取这样的方法。

在学生中,新旧势力的斗争异常激烈。国民党垂死挣扎,进步学生猛烈进攻。当时流传着一个说法:在北平有两个解放区,一个是北大的民主广场,一个是清华园。我住在红楼,有几次也受到了国民党市党部纠集的天桥流氓等闯进来捣乱的威胁。我们在夜里用桌椅封锁了楼口,严阵以待,闹得人心惶惶,我们觉得又可恨,又可笑。

4.老舍的白煮肉和沈从文的汽锅鸡

季羡林从担任北京大学教授伊始,对学生就充满了爱心。他一进校时,就了解到学生中也有两种力量,他写道:

季羡林1930年回济南探家时,在老同学李长之家里陪老舍先生吃过一次饭,从那时起,他就算认识老舍先生了。

初建时的东语系是北京大学最小的系,但经过开创者及后继者长达五十余年的努力,东语系一步步发展壮大,不仅培养出大批第一流的东方学者,还培育出数十名驻外大使。而这一切都是与季羡林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。

到翠花胡同居住以后,季羡林又和老舍先生有过多次交往,印象深的就有两次。

东语系初创之时,除系主任季羡林外,还有三名教师:王森先生,是原先就在北大工作的;马坚先生于1946年初秋从云南大学来北大的;金克木先生,是比季羡林稍晚一点来到北大的。不久,又增加了两位教员:马学良先生和于道泉先生,分别代表两种语言。当时学生的数目还要少于教师,在红楼的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办公室里,能够召开全系大会。

第一次是发生在解放初召开的一次全国汉语规范化会议时。当时国内语言学界、曲艺界的名人如侯宝林、马增芬姊妹、老舍、叶圣陶、罗常培、吕叔湘、黎锦熙等先生都参加了。当时开会不算多,与会的人兴致很高,会上的气氛也十分融洽。

据季羡林自己说,东方语言文学系的创办,完全是因缘和合的结果。大概北大早就有建立这样一个空前未有的学系的想法。到了1946年,由胡适校长、傅斯年代理校长、汤用彤文学院长批准,背后再加上清华大学陈寅恪教授的推动力量,这些学者都是国内学术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,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之下,东方语言文学系便诞生了。

开会期间的一天中午,老舍先生要请大家吃顿地道的北京饭。与会者都知道,老舍是地道的北京人,北京饭肯定会是非常地道的,因此都欣然答应。

就从1946年深秋开始,季羡林出任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系主任,在此职务上,他一干就是三四十年。

老舍被人戏称为“北京土地爷”,他对北京人生活习惯之熟知,尽人皆知。他结交的北京人朋友,三教九流都有。据说,他能一个人坐在大酒缸旁,同洋车夫、旧警察这些旧社会的“下等人”,亲密无间地开怀畅饮,就像亲朋好友那样,谁也没有他是大作家、名教授、留洋学士的感觉。

这真是石破天惊,大大地出我意料。我这个当一周副教授的记录,大概也可以进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吧。说自己不高兴,那是谎言,那是矫情。

老舍请吃饭,大家的兴致都高起来。与会者商议的结果,是由老舍先生做东去西四砂锅居吃白煮肉。到了砂锅居,大家发现他同饭馆经理甚至到小伙计,都是好朋友。所以,虽然是一餐简单的饭,但饭菜均极佳,服务也很周到,结果是大家尽兴地饱餐了一顿。季羡林、叶圣陶、吕叔湘等同去的人,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过了大约一周的光景,汤用彤先生突然告诉季羡林,他已被聘为正教授,并兼任东方语言文学系系主任。这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:

第二件事,是季羡林到东安市场北门对面的一家著名理发馆理发。一进门,季羡林猛然瞥见老舍先生也在那里,他躺在椅子上,脸上下巴上白糊糊的一团肥皂沫,理发师正在给他刮脸。这不是说话的时候,季羡林只寒暄了几句,就不再说什么了。轮到季羡林坐到椅子上时,从镜子里看到老舍先生正在跟自己打招呼告别,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走出门去。

到北大红楼住下的第二天,季羡林便去拜会文学院长汤用彤先生。汤先生告诉季羡林,按照北京大学和其他一些大学的规定,在国外得到博士学位回国的人,最高只能给予副教授的职称。同样的话,季羡林在南京拜会傅斯年先生时,已经听傅先生说过。这次得到印证,所以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。这种博士,在清华只做专任讲师。只有经过几年的时间,才能转为正教授。季羡林知道这一点,自己当然不能例外。他心悦诚服地接受北大的这种安排,没有半点非分之想。而且,生活虽然有点艰难,但他却一点也不后悔。在离开德国之前,一听到有可能到北大工作的消息时,季羡林就写过一封信,寄给在英国剑桥大学任教的哥廷根大学老朋友哈隆教授,婉言谢绝了剑桥大学的高薪聘请,决心不再回欧洲。现在,生活虽然还有困难,但他终于因为能在自己祖国的最高学府工作而感到自豪。从那时起,除了短暂的外出访问,季羡林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北大。

季羡林理完发,要去付钱,理发师告诉他,老舍先生已经替他付过了。当时,季羡林心想:这样芝麻绿豆般的小事,虽不足以体现老舍先生的精神,但是,不是足以体现他这种细心体贴人的心情吗?

2.东语系系主任和教授

通过多次交往,季羡林更认识到老舍先生的伟大:

这种生活确不单调,确不寂寞,也许有不少的人喜欢它。但我却真有点受不了。在篇首我引了两句古书:“德不孤,必有邻。”那么倘若一个人孤而无邻的话,那他就一定是不德了。韩文公说:“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。”谁都知道德是好东西,我也知道。但倘若现在让我拣选的话,我宁取不德。

老舍先生的道德文章,光如日月,巍如北斗,用不着我来细加评论,我也没有那个能力。我现在写的都是一些小事。然而小中见大,于琐细中见精神,于平凡中见伟大,豹窥一斑,鼎尝一脔,不也能反映出老舍先生整个人格的一个缩影吗?

这一惊还没有定,头顶上又是轰的一声,仿佛中了一个炸弹。我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,我忘记我现在是在北平,我又仿佛回到两年前去,在德国一个小城的防空洞里,天空里盘旋着几百架英国飞机,就在不远的地方,响着一声声的炸弹。每一个炸弹一响,我就震得跳起来。每一霎那都在等着一个炸弹在自己头上一响,自己也就像做一个恶梦似地消逝了。自己当时虽然没有真地消逝,但现在却像一个被火烧过的小孩,见了一星星的光,身上也就不自主地战栗起来。但是我的头顶上还没有完。一声轰以后,立刻就听到桌子的腿被拖着在地板上走,地板偏又抵抗,于是发出了令人听了非常不愉快的声音。不久,椅子也被拖着走了,书架也被拖着走了,这一切声音合成一个大交响乐。住在下面的我就只好义务地来听。而且隔上不久,总要重演一次,使我在左右夹攻之中还要注意到更重要的防空。

季羡林到北大任教之时,沈从文也从云南来到北大。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任职,住处又不远,季羡林住翠花胡同,沈从文住中老胡同,都离沙滩不远。所以,从这时起,他们见面就多了。

当他们离开自己的屋子或者回自己屋子来的时候,他们也没有秘密,而且是惟恐别人不知道。他们关门的声音和底上钉了铁块的大皮鞋的声音就是用以昭告全楼,说是他们要出去或者回来了。在我的故乡,倘若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放轻了脚步走到人家窗下去偷听人家的私话,我们就说这个人是踏鸡毛鞋。意思是说他的鞋底是用鸡毛做成的,所以走起路来没有声音。我们的高邻却绝对不踏鸡毛鞋,他们的鞋底是铁做成的。有时候我在屋里静静地看一点书,蓦地听到一阵铁与木头相击的声音,我心里已经知道是我的邻人来了。但我还没来得及再想,轰的一声,我的屋子,当然我也在内,立刻一阵震动,桌上玻璃杯里的水也立刻晃动起来,在电灯光下,起了成圈的水纹,伸张,扩散,幻成一条条的金光。我在大惊之余,脑海里糊涂了一阵。再仔细一想才知道是我的邻人在关门。

有一次,沈从文请季羡林吃饭。这是季羡林吃过的一顿相当别致、毕生难忘的饭,是云南有名的汽锅鸡。

他们不但在这方面表现出一点都不自私,在别的方面他们也表现出他们的大度。他们仿佛一点秘密都不想保守。说话的时候,对方当然要听到,这是不成问题的。但他们还恐怕别人听不到,尽量提高了喉咙。有时候隔了几间屋还可以听得清清楚楚。倘若他们在走廊里说话,我的屋里就仿佛装了扩音器,我自己也仿佛在听名人演讲。当他们说话中再加上笑声的时候,那声势就更大。勉强打个譬喻,只有八月中秋的钱塘怒潮可以比得来。真足以振懦起弱,回肠荡气。我们这座楼据说已经有了点年纪,我真担心它会受不住这巨声的震荡蓦地倒下去。

原来做鸡的汽锅是沈从文从昆明带来的,外表看上去很像是宜兴紫砂,上面还雕刻着花卉、书法,古香古色。这种汽锅虽属厨房用品,但它古朴高雅,季羡林认为它简直可以成为案头清供,与商鼎周彝斗艳争辉。

但这才只是一个开端。不久就来了乐声。不一定从哪间屋子里先飘出一阵似乎是无线电的声音,有几间别的屋子立刻就响应。一转耳间已经是八音齐奏,律吕调畅,真正是洋洋乎盈耳哉。但却苦了我这不懂音乐的人。有时候电忽然停了,论理我应该不高兴。但现在我却从心里喜悦,以为最少这无线电收音机可工作不成了。但我失了望。不久就又是一片乐声从烛光摇曳的屋子里洋溢出来,在黑暗的走廊里回旋。我的高邻们原来又开了留声机。他们一点都不自私,毫不吝啬地把他们的快乐分给我一份,声音之高,震动全楼。他们废寝忘餐地一直玩到深夜,我也只好躺在枕上陪他们,瞪大了眼睛望着黑暗。

吃饭时,沈先生要解开一个用麻绳捆得紧紧的什么东西。季羡林觉得只需用剪刀或小刀轻轻地一剪一割,轻而易举就能打开。但沈从文却从季羡林手里一把抢过去,硬是用牙把麻绳咬断。季羡林非常吃惊,接着是感慨:

古时候有德的人的邻人怎样,我不敢说,也很难想象出来。但他们绝对不会像我现在这些邻人这样精深博大,这是我可以断言而引以自傲的。我现在的邻人几乎每个人都是专家。说到中国戏剧,就有谭派正宗,程派嫡传,还有异军突起自创的新腔。说到西洋剧和西洋音乐,花样就更多。有男高音专家,男低音专家,男不高不低音的专家。在这里,人长了嘴仿佛就是为了唱似的。每当晚饭初罢的时候,左面屋子里先涌出一段二黄摇板来。别的屋子当然也不会甘居人后,立刻挤出几支洋歌,其声呜呜然,仿佛是冬夜深山里的狼嗥。我虽然无缘瞻仰歌者的尊容,但我的眼却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他脸上的青筋在鼓胀起来,脖子拼命向上伸长。余音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,我们这房子可惜看不到梁,不然这余音绕在上面怕是永远再不消逝了。岂能只绕三天呢!古时候圣人在齐闻韶,三月不知肉味。我听了这样好的歌声,吃到肚子里去的肉只是想再吐出来。自己发恨也没办法。以前我也羡慕过圣人,现在我才知道,圣人毕竟是不可及的了。

这一小小的举动,有点粗劲,有点蛮劲,有点野劲,有点土劲,并不高雅,并不优美。然而,它却完全透露了沈先生的个性。在达官贵人、高等华人眼中,这简直非常可笑,非常可鄙。可是,我欣赏的却正是这一种劲头。我自己也许就是这样一个“土包子”,虽然同那一些只会吃西餐、穿西装、半句洋话也不会讲偏又自认为是“洋包子”的人比起来,我并不觉得低他们一等。不是有一些人也认为沈先生是“土包子”吗?

古书上说:“德不孤,必有邻。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德,但邻人我却是有了,而且很多。因为我现在住在一座外面看上去似乎像工厂的大楼上,上下左右都住着人,也就可以说都是我的邻人。

能印证沈从文先生这种“土包子”性格的,还有一件小事。他们俩有一次去中山公园游逛,口渴便要了一壶茶。茶摊伙计端来沏好茶的茶壶,季羡林正要拿起茶壶来给沈先生斟茶,沈先生又是一把抢了过去。他先斟满了一杯,但并不喝,而是又把它倒入壶中,他告诉季羡林,只有这样才能把味调得均匀。这样一件小事,虽微不足道,但在琐细中,也能看到沈先生的精神。

这就是季羡林初进北大住进红楼时的生活。但当时红楼的周边环境,却是极不适合做学问,完全处于一种无序状态,简直不像一个大学校园。对这段生活,季羡林回忆说:

而后,季羡林和沈先生共同迎来了北京的解放。在这前后,沈先生担任北大教职之外,还担任天津《益世报》、北京《经世报》、《大公报》等报的文学副刊编辑。只是他觉得自己的思想、生活和工作方式,都越来越落后于社会现实,所以创作逐渐减少。解放时,沈先生的心情是激动的,然而他并不故做革命状以达到某种目的,他仍然是朴素如常。

红楼对面有一个小饭铺,极为窄狭,只有四五张桌子。然而老板手艺极高,待客又特别和气。好多北大的教员都到那里去吃饭,我也成了座上常客。马神庙则有两个极小但却著名的饭铺,一个叫“菜根香”,只有一味主菜:清炖鸡。然而却是宾客盈门,川流不息,其中颇有些知名人物。我在那里就见到过马连良、杜近芳等著名京剧艺术家。路南有一个四川饭铺,门面更小,然而名声更大,我曾看到过外交官的汽车停在门口。顺便说一句:那时北平汽车是极为稀见的,北大只有胡适校长一辆。这两个饭铺,对我来说是“山川信美非吾土”,价钱较贵。当时通货膨胀骇人听闻,纸币上每天加一个0,也还不够。我吃不起,只是偶尔去一次而已。我有时竟坐在红楼前马路旁的长条板凳上,同“引车卖浆者流”挤在一起,一碗豆腐脑,两个火烧,既廉且美,舒畅难言。当时有所谓“教授架子”这个名词,存在决定意识,在抗日战争前的黄金时期,大学教授社会地位高,工资又极为优厚,于是满腹经纶外化而为“架子”。到了我当教授的时候,已经今非昔比,工资一天毛似一天,虽欲摆“架子”,焉可得哉?而我又是天生的“土包子”,虽留洋十余年,而“土”性难改。于是以大学教授之“尊”而竟在光天化日之下,端坐在街头饭摊的长板凳上却又怡然自得,旁人谓之斯文扫地,我则称之源于天性。是是非非,由别人去钻研讨论吧。

没过多久,一位著名的文艺理论家,在香港的一家进步文艺刊物上,发表了一篇长文《文坛一瞥》,用他特别发达的嗅觉和视觉,看出了文坛上的许多颜色。他这“一瞥”,便把沈先生“瞥”成了粉红色的小生。沈先生当头挨了棒,从此被“瞥”下了文坛,销声匿迹,再也不写小说了。这一场历史的误解之后,沈从文被分配到历史博物馆工作,在丝绸、陶瓷、漆、玉、工艺美术图案中转来转去,什么古纸、古代刺绣、古代衣饰等等,他都研究,出版了一部专讲中国服饰史的专著,一时洛阳纸贵,受到国内外一致的高度赞扬,他也成了这方面的权威。沈先生还自己写章草,成了一个书法家。

延续了一段时间,大家都担心的恶魔们并没能闯进红楼。但是,沙滩的北京大学和其主要建筑、周围的环境,都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。张中行提到的这些饭馆早已不存在了。季羡林吃饭的地方,远不如张中行上学时那样多、那样好了,尽管季羡林是教授,而张中行在北大时是学生,只是张中行念书在先,季羡林教书在后,一“念”一“教”,一字之差,时间差了十几年,而新、老北大之间判然分明,今非昔比了:

后来,季羡林和沈从文在会议上,在公共汽车上,偶尔相遇在一起,他们之间都感到非常亲切。沈先生依然是那么温良、淳朴,时代的风风雨雨在他身上,似乎没有留下什么伤痕。他一谈到中国古代科技、艺术等等,便喜形于色,眉飞色舞,娓娓而谈,如数家珍,天真得竟像个大孩子,这就更增加了季羡林对他的敬意。

但是,我怕的不是真鬼,而是假鬼,这就是决不承认自己是魔鬼的国民党特务,以及由他们纠集来的当打手的天桥地痞流氓。当时国民党反动派正处在垂死挣扎阶段。号称北平解放区的北大的民主广场成了他们的眼中钉、肉中刺。红楼又是民主广场的屏障,于是就成了他们的进攻目标。住在红楼的人逐渐多起来了。大家都提高警惕,注意动静。我记得有几次甚至想用椅子堵塞红楼主要通道,防备坏蛋冲进来。这样紧张的气氛颇延续了一段时间。

5.忠厚长者曹靖华和抒情诗人冯至

季羡林从来不相信有什么鬼神,当然也不怕鬼神。但是,当时的红楼上下五层,到处寥寥落落,整个楼也就住着四五个人,再加上经常停电,电灯不明,在楼道的薄暗处,有时真仿佛有鬼影飘忽。当他走过长长的楼道,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足音回蔼,这时,他也颇疑非置身人间了。

季羡林在清华读书时读过曹靖华的翻译作品,1946年回国在上海臧克家处,听到国民党警察在南京下关车站毒打曹靖华等人的消息,从此他对曹靖华十分敬佩。

季羡林住进红楼的时候,听到的是:在日寇占领时期,红楼驻有日寇的宪兵队,地下室就是日本鬼子杀人行刑的地方,传说里面还有鬼叫声。

季羡林到北京大学工作之后,曹先生在俄语系工作,他们行当不同,接触并不多,但见面的机会还是有的,季羡林对他形成了一个初步印象:

春风永不改。

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非常好的,他长我十四岁,论资排辈,他应该算是我的老师。他为人淳朴无华,待人接物,诚挚有加,彬彬有礼,给人以忠厚长者的印象。他不愧是中国旧文化精华的一个代表人物,同他交往,使人如坐春风化雨中。

寿与人民齐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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